他沒有再說話,只是接過了飯碗安靜地吃著飯。
傅小軍出去和沈夢月商量事情,沈奶奶洗了幾個蘋果給傅國棟送來。剛才開門的時候她就看著這個人有些眼熟,現在仔細看看更讓她覺得似曾相識:「小軍爸爸,二十年前你是不是在XX區派出所當所長?」傅國棟沒理她,用被子蒙上了頭,但是立刻就感到窒息,趕緊又掀開了被子。
沈奶奶湊近了些,然後說:「我看小軍是個很好的孩子,和夢月也很有緣份……」傅國棟抬起頭,頗有些不耐煩地說:「老太太,你快出去吧。」看她遲遲不走,於是費力地揮了揮手:「你快出去、出去……」沈奶奶被他轟遠了一些,欲言又止了一會兒,終於慢慢吐出真心話:「小軍爸爸,真是不好意思打攪你,我就是想問問你知不知道我兒子的消息。我兒子叫沈家棟,99年的時候去北京上訪……然後就再也沒回來過……」
傅國棟聽著她的描述,從生平、愛好到為人,似乎如果遺漏一絲線索都是對一個不稱職母親的懲罰。平靜的言語中蘊含著深切的思念,如同夜夢中親人的呼喚。兒子的下落是汪洋暴雨中的一葉孤舟,希望是唯一不讓它沉沒的纜繩。他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,眼眶慢慢開始發紅,頭腦裡的記憶也在努力推開重重封鎖的大門,逐漸清晰起來。
沈奶奶早已停止了描述,她看著傅國棟,看著他慢慢陷入了沉思,而自己也預感到愈發接近孤舟錨定的時刻。傅國棟嘆了口氣,眨了眨濕潤的雙眼,然後說:「老太太,別找了,找不到了……」沈奶奶瞬間就聽懂了對方話裡的意思,如同當年蓋章的辦事員聽到「消失」兩個字的時候一樣。她連忙捂住了嘴,強忍著眼淚走出了臥室。
「爸,你跟沈奶奶說什麼了?」傅小軍有些氣憤地走進來,畢竟這算是雙方家長第一次正式見面。傅國棟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,卻回答了他之前的那個問題:「小軍,你幫我退了吧。」
「啊?」傅小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,傅國棟又補充說:「剛才不是說退黨嗎?你幫我退了吧。」
「哦,行。」傅小軍點了點頭:「爸,你怎麼突然想通了?」傅國棟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沈夢月:「二十年前我就想通了。」他回憶著沈家棟對信仰的堅守,是怎樣反襯出了這架暴力機器的窮凶極惡,現在他也明白這架暴力機器收割的對象是所有人——所有反對它的人,所有它用謊言利誘到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的人,所有已經被它壓榨乾淨最後一滴血汗的人——然後他說:「清醒了,明白了,不想再被人當槍使了。你老子我從今以後棄惡從善,遠離這個犯罪團伙。」
「叔叔,我幫你翻牆。」沈夢月取出了電腦,寫了長長一封退黨留言,那是傅國棟壓在心裡二十年的重負,隨著「提交成功」的信息變得煙消雲散。傅小軍抄下退黨憑證的號碼:「爸,這個給你。」他小心翼翼地疊好,然後放在上衣口袋裡。
傅小軍笑了笑:「以後你也可以睡個好覺了,我打電話告訴我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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